鑄造行業整合風暴來襲：3萬家企業將淘汰三分之二
發布時間：2013-11-22 新聞來源：中國機電工業
一紙工信部的文件，在鑄造行業內掀起了軒然大波，是轉行還是轉型？對于很大一部分企業來說，已經到了必須做出抉擇的時候。
而在中國經濟亟待轉型升級的大背景之下，鑄造行業作為一個信號，似乎預示著，各個行業大變革的序幕已經拉開……
不知道身處鑄造行業的老板們之前怎么想，但是到了現在，其中的一部分人恐怕連覺都睡不好了。因為就在今年5月14日，國家工信部正式公告了《鑄造行業準入條件》[2013]第26號，其指標從生產能力、工藝，到能源消耗，再到污染物的排放，無論對已有的還是新建的鑄造企業來說，都提出了極其明確的規范要求。也就是說，鑄造行業的門檻，猛然提高了。
這如果不能引起局內人多大的警覺的話，那么看看接下來的這段文字：“我國鑄造企業由現在的3萬家，到2015年末減少至2萬家；力求到2020年末減少至1萬家。”這意味著到“十三五”末期，大約三分之二的鑄造企業將不復存在，目標明確且力度極大。擺在行業內各個企業面前的只有兩條路：達到標準或是徹底放棄。
是轉型還是轉行，只剩下七年的時間。
“先砍掉1萬家”
溫平近來很忙碌。
剛剛在北京參加完會議，就馬上趕往沈陽，又是連續幾天的會議過后，僅僅只在北京停留了一天，就要馬不停蹄地趕赴山東，所有的工作都圍繞著一個重心，那就是為《鑄造行業準入條件》的實施做前期準備工作，因為從2013年11月1日開始，文件就要在全國范圍實際推行了。作為中國鑄造協會的專職副理事長，溫平要做的事情很多：與各級地方政府、協會溝通聯絡實施細則，對各地區的企業進行文件內容的宣傳……盡管忙碌異常，但他的情緒卻一直很高漲。
從文件公布到正式實施，時間不到半年，但對于溫平來說，卻仿佛已經等待了多年。作為鑄造行業的“老人”，溫平對整個行業的情況了如指掌，他告訴《中國機電工業》：我國鑄件產量已經連續13年遙居世界首位，2012年總產量達4250萬噸，占世界總量超過40%；鑄件生產企業3萬余家，從業人員約200萬人；總產值5000余億元。
從企業的數量來看，1998年我國鑄造企業約為2萬家。在2010年的時候超過3萬家，結合前面提到的內容，很容易就會發現，鑄造行業企業數量從2萬家到3萬家，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時間，而如今，我們卻要用短短兩年，來使數量重新減至2萬家。但溫平卻表示，這一階段“減少1萬家”其實并不是很難。
為什么？據溫平介紹，2012年我國鑄造行業平均每家企業的產量為1417噸。而在同一項數據上，德國2008年時為9640噸/家，2012年則為8933噸/家。也就是說，從平均產量上來看，德國大約是中國的6~7倍！在這一項數據上，中國遠低于工業發達國家，還低于一些發展中國家（諸如印度、巴西），甚至連世界的平均值都沒有達到。
總產量遙居世界首位，超過世界總量40%，平均到企業頭上卻如此之低，直接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企業數量太多，行業太分散。3萬家的概念也許不好理解，那換一種說法：我國現有鑄造企業，比世界其他國家數量總和還要多！
與裝備制造業中的部分行業相同，鑄造行業也存在低端產能過剩、市場無序競爭等現象，用溫平的話說，就是“中低端全面過剩、高端供應不足，很多高端鑄件，如核電、航空發動機配件等，仍需要進口”。“小、散、亂、差”比比皆是，很多企業至今仍是家庭手工作坊式的生產方式，基本沒有有效的環保設備，生產過程耗能高且污染嚴重。截至2015年，這一類型的小微鑄造企業作為重點淘汰對象，于市場而言已經失去了存在價值。對此，溫平坦言，當下3萬家企業中一半以上都屬于此類企業，由于市場的原因，已經有一些馬上就會被自動淘汰，再加上作坊式生產門檻低、投入很小，所以轉行并不難，“初期淘汰1萬家應該相對容易”。
溫平的判斷是有依據的。早在2004年，中鑄協內部就有資深顧問曾倡導在行業內推行準入制度，而在2008年12月國家工信部委托中鑄協進行《我國鑄造行業準入制度研究》課題，次年8月經過專家評審驗收之后，有關準入制度的試點工作就已經在部分地區進行了。河北省泊頭市、浙江省寧波市鄞州區、湖南省嘉禾縣等地先后作為試點地區，這些地區準入制度的實施方法、過程、結果，以及出現的問題等，都為此次工信部出臺的《鑄造行業準入條件》提供了有力的參考價值。
而河北省泊頭市，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泊頭樣板
現在，王培華與泊頭鑄造企業的老板們之間，經常會發生如下對話：
“快來幫我看看，今年能獎勵我們公司多少錢？”（老板）
“那得看你們都干了啥了。”（王培華）
如果告訴你，王培華是泊頭市鑄造協會的副秘書長，你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嗎？
這要從泊頭市的鑄造行業開始說起了。
泊頭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鑄造之鄉”，全市40%以上的GDP都是鑄造及其相關行業創造的，作為一個縣級市，其鑄件產量占河北這個鑄造大省的三分之一，在上世紀80年代其鑄造企業曾多達1400余家。如果往前追溯，泊頭的鑄造歷史至少有1300年之久，近幾年又先后被授予“中國鑄造之鄉”和“中國鑄造名城”的稱號。然而，在幾年以前，泊頭整體的鑄造水平并不高，并且面臨了極其不利的市場局面。
其實，早在工信部明確提出“轉型升級”的概念之前，泊頭市鑄造行業的轉型升級就已經開始了。正是由于作為支柱產業，所以鑄造行業的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在泊頭刮起一陣旋風。由于對中國商品的反傾銷，當時大部分企業均為股份制和民營企業，且大部分產品均外售的泊頭，先于國內其他地區感受到了整個行業的危機。出口各種限制、國內價格被壓得越來越低廉，鑄造行業的寒冬最先降臨在了泊頭。
“（整個行業）利潤實在太薄，1噸鑄件才能賺幾十塊錢，有的時候基本和鐵水價錢差不多。”王培華從原先的職位調來的時間是在2004年，剛好見證了泊頭鑄造行業在這將近十年間經歷的低潮、危機、轉折與劇變。“當時沒有什么好的生產設備，產品的附加值也低，而且絕大部分都是鐵藝品（護欄、燈桿、戶外桌椅等）鑄件。”
如此局面之下，不管是政府層面還是老板個人，都不得不為企業尋找生路，這也促成了一部分企業自發的轉變。李鐵橋的亞奇鑄業（全稱泊頭市亞奇鑄業有限公司）是當地最早進行轉型升級的企業之一，早在2004年，企業就開始逐漸減少鐵藝品鑄件的生產，開始將更多的精力放在更高端的工業用鑄件上。回想過去，李鐵橋覺得當時開始得其實很自然，“客戶要什么就做什么”，鐵藝品鑄件市場形勢不好，工業用鑄件的需求卻越來越大，轉型于他而言，便成為了一個比較自然的選擇。當然，整個轉型的過程并不好受，畢竟生產工業鑄件就意味著客戶要求的提高、產品的優質化，以及基礎設施上投資的加大。直到2007年，李鐵橋才覺得“轉型的第一階段”已經完成，企業改以生產工業用鑄件為主，并在此過程中不斷加大設備投入，向著生產高附加值產品不斷邁進。就在去年，亞奇鑄業又新上了2條生產線，全部投資加起來達4600余萬元，其中僅環保設備方面的投入就有將近500萬元，目前生產線已經進入了最為緊張的調試階段。
而另一家企業河北金都（全稱河北金都金屬科技開發有限公司）可以說是泊頭市轉型最為成功的企業之一。老板曹金維透露，當年針對中國產品進行反傾銷的時候，作為產品100%出口的鐵藝品鑄件生產商，金都的前景十分黯淡，除了轉型之外，著實沒有什么好的出路。決定轉型是在2008年，而正式開始卻是在2010年，經過兩年的尋找、考察和評估，曹金維將產品定位于高檔工業用鑄件，“一定要有科技含量”，接下來，到處引進高端人才的同時，投資1600多萬元買來的一條生產線也被拉進了金都的廠房里。這無疑是下了血本，因為在反傾銷還沒有開始的巔峰期，金都每年最高的銷售收入也只有7000萬元左右。
但后來的事實證明，曹金維的決定是正確的，隨著生產線的逐步安裝、調試、投產，新金都迎來的第一個客戶就是著名的跨國企業——德國比澤爾。作為世界排名No.1的制冷大鱷，彼時比澤爾想要在中國尋找一家鑄件供應商，經過層層篩選與樣品試制，最后拍板定下了金都。曹金維很高興，并不單單是為了訂單，更多的也是為了自己的產品得到了以嚴謹挑剔聞名的德國人的認可，金都也打進了高端鑄件供應商的圈子。
去年，金都的生產線終于全部安裝調試完畢，正式投產，對于曹金維來說，最困難的“轉產”已經成功渡過，接下來就是發展更多的客戶。對于鐵藝品鑄件時代的金都，這也許是最讓人頭疼的，但現在，作為高端工業用鑄件供應商，實際情況要好上太多了，比澤爾的訂單在逐年增加，新的大客戶也在洽談中，值得一提的是，著名央企中國北車旗下的二七裝備公司在一次展會上對河北金都的鑄件“一見鐘情”，也成為了它的客戶。雖然目前產能還沒有得到100%的發揮，銷售收入也并沒有達到以往的巔峰期，但前景不可限量。
如今，轉型做高附加值產品的金都甚至邁出了鑄造行業。早在幾年前，金都在一位老專家的幫助下曾經做成了一個關于非晶節能材料的小項目，并在此之后開始了該材料的生產與銷售，現在，曹金維將材料進一步加工，開始了電子元器件的生產和銷售。由于科技含量高、用途廣泛，所以對曹金維來說，這又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再創業”過程。“從長遠來看，這也許（比鑄造）更有前途。”
在泊頭鑄造產業的轉型升級中，政府和協會如何作為，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畢竟，將1400余家企業減少至500余家，僅靠市場作用是完全不現實的。在此過程中，研究如何去鼓勵、引導并幫助企業，成了市委、市政府的重點工作之一。“泊頭的鑄造產業是大群體、小規模，產品層次低且無序競爭嚴重，當時又不能采取強制性手段。”從政府和協會的層面，只能通過制定各種政策來促使企業進行轉變。
比如鑄造工業園區的設立，對入園企業就提出了一定的規模上的要求，不達到標準的企業不能入園。這就使得家庭作坊式的小微企業被擋在園外，且不能享受到已入園企業在土地、獎勵等方面提供的優惠政策，其結果就導致了作坊式企業在競爭力上的不斷下降，加速其被市場淘汰的過程。
對于很多企業來說，想要依靠自身進行設備上的升級，在資金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困難，因此從政策上也鼓勵小企業之間的兼并重組。比如幾家小企業合并為一家集團公司，進行股份制經營，既擴大了企業規模、減少企業數量，也保持了一定的穩定性。另外，政府還曾經在央企與當地企業之間牽線搭橋，并取得了成功。如現今的中航工業河北安吉宏業機械股份有限公司，原來為當地一家股份制企業，于2010年正式并入中航工業旗下，在企業實際經營幾乎沒有變動的情況之下，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大的靠山”。
除此之外，泊頭在財政上對于鑄造企業的支持，其力度可謂不小。“政府每年在支持企業參展這一項上就有幾十萬的專項資金，包括租用展位、特裝、組織企業到場觀摩及參加展會系列活動等，都有補貼。”在企業提檔升級、技術研發、節能減排上，每一項都是“明碼標價”，比如：對企業新上單臺（套）投資在300萬元以上的自動設備，按照設備投資額的5%給予補貼；新上整套理化實驗室設備單套價值10萬元以上的，按照購貨價值的10%給予補貼；企業當年投入運行且年節能達到500噸標煤以上取得實際效果的節能項目，按當年投入設備額的10%給予補貼……因此，本段開頭的談話，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發生了，場面往往其樂融融。
如今，泊頭的轉型升級已經成果斐然，原有的鑄造企業總量已從1400余家減至500余家，家庭作坊式的企業已基本絕跡，而與此同時，產量增加了188%，產值也增加了227%。到“十二五”末，泊頭打算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將企業總數整合至380家左右，并重點培養一批龍頭企業。
暴風雨前夜
無論現在有多少企業自覺地準備或是已經走在成為“金都”的路上，對于溫平來講，未來七年都是需要整個鑄造行業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面對的。因為轉型升級、節能減排、調整產業和產品結構，都要在這七年內做出成果，為中國鑄造行業未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打下基礎。
也許很多人聽過這句名言“不自由，毋寧死”，但對于大部分鑄造企業來說，當下的現狀卻是“不改變，汝必死”，這絕不是危言聳聽。從這次準入條件實施的范圍和力度來看，任何企業都不能存在僥幸心理。一方面準入條件在全國范圍內同時實施。另一方面從力度上來看，已制定的目標足以說明一切，到“十三五”結束，3萬家企業將減少到1萬家，而溫平也明確表示：“行業準入條件是動態的，日后可能還會調高、加嚴。”
至于具體的做法，據溫平介紹，相關部門也有了相應的考量。“十二五”最后這兩年，正是留給企業最后的整改時間，這期間作為過渡，相關部門將以引導為主，經認定合格的企業，會及時納入工信部公告之列，將來和鑄造相關的各級政府鼓勵項目，只有已經通過準入公告的企業才有資格承擔。而在之后的“十三五”期間，相關部門預計會采取強制性的措施，對于已經過了整改期且不合格的企業，各種手段也會相繼出臺，如懲罰性電價、水價等。“2萬家企業再砍掉1萬家應該比較難，但目標絕對不會動搖，一定要實現集約化、規模化生產。”
由于《準入條件》的實施主體落實到省級工業主管部門，因此各省級經信委（工信廳）如何制定具體的實施細則十分關鍵。《準入條件》公布以來，已經有不少省份陸續發布了關于本省鑄造企業行業準入的相關文件，如河北、河南、山西等。根據已發布的文件，《山西省鑄造行業準入條件》中明確規定：“……2020年前完成行業準入。對屆時不符合《準入條件》的已有鑄造企業，工商部門依法為其辦理注銷或者變更登記，金融部門不再給予融資，相關部門停止辦理有關手續。”而鑄造大省河北在工信廳發布的《河北省鑄造企業管理辦法（討論稿）》中的規定則更加嚴格：“對不符合《鑄造行業準入條件》的現有鑄造企業，限期進行整改，整改期為2年，在整改期限內金融機構不得提供信貸支持，不能享受優惠政策，不能申報任何優惠項目。整改限期結束后仍然不能獲得‘生產許可證書’則由工商部門撤銷其營業執照。”
鑄造行業是國民經濟各行各業的基礎，其對終端產品影響巨大。就如同多米諾骨牌，第一塊倒下了，接下來的就無法獨自站立。鑄造環節如果出了問題，接下來的工序無論多么精益求精，最后的產品都不可能成為精品。這次鑄造行業的大整合，對整個中國工業的發展無疑會產生巨大的影響。
而如此大手筆的動作并非只有鑄造行業一家，為了促進整個中國工業的轉型升級，當下不少行業正在或是準備推出準入條件、規范或標準，已有準入門檻的行業也在進一步修訂、提高條件細則。如熱處理行業準入條件研究已被國家立項為課題；中國機床工具工業協會和磨料磨具分會接受國家工信部委托，正在編制“剛玉、碳化硅行業準入條件”草案；《建筑衛生陶瓷行業準入標準》征求意見工作剛剛結束；第一批符合《鉛蓄電池行業準入條件》的企業名單一個月前剛剛公示……所有這些動作，都是在促進行業、產業，乃至中國經濟發生根本性改變，鑄造行業，僅僅是其中一個縮影。
也許在幾年前，國家剛剛提出經濟轉型升級的時候，無論是各地方政府還是企業大部分以研究、討論為主，有的甚至采取觀望的態度。而在當下，轉型升級已經發展到了實質施行階段，各行各業的大變革已經開始。
序幕已經拉開，你，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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